李守卫,一个微风细雨啜苦茗、雪后晴冷挥翰墨的文房隐者,幽居江淮古都,凭临古韵河道,与圆健妙笔、如漆锦墨、如玉纸笺、青黑古砚相伴,自疏于竹篱南山之下,以守静之心立身,以“桃李不言,下自成蹊”之仁立德,以书道之美济世。
一、行、楷清和怡淡,简静守一
著名美学家朱光潜曾说:“中国人这支笔,开始于一画,界破了虚实,留下了笔迹,既流出人心之美,也流出万象之美。”书以言志,书以修心,书以载道。李先生的书法,楷书虔诚笃静、行书秀雅奇逸、草书妙绝于意。我从李先生的书法之中,可看出其“传神阿堵”在于简静守一。守静是实际生活和修养功力,恬静寡欲,才能自得于自然。
这一幅幅风神奕奕的书法线条,让我想起扬州诗人张若虚的诗:“春江潮水连海平,海上明月共潮生,滟滟随波千万里,何处春江无月明。”《春江花月夜》首四句可道出其书法的真意。天地本是鸿蒙混沌,黑暗无光,但地底轰鸣,万物蓄势待发,待潮涨月生,一片光明,天地始有黑白素色,这是生命最简朴的原色,冷月皎皎,江海涛涛,当月光随迢迢春水照透万里夜空,每个生命都蓬勃昂扬。天地由一而起,由天及人,人顺天时,“道生一,一生二,三生万物。”书法,以简朴线条,黑白素色,承载了“立德、立命、立心”的东方文明。
世若无书法,万古如长夜。李先生对于佛学经典《心经》反复临写,以行书、小楷之简静、灵秀、端雅的线条诉说对宗教的敬畏,他说:“禅宗有言‘心即是佛’‘心即是法’,书法是心灵舒放的栖息地,是承载自然界、宗教界的一座桥。”其《心经》写成条屏或是横披或是长卷,用墨丰润,庄重古朴。布局成列或成行,谨严有序,静守心中之法,他在天地之间,以规矩的姿态、朴素的心境去洗练灵魂,看透自我的渺小,生命的无常,守住一颗立世的人心,方可精神独立,参透世法,举步向前。
宋代欧阳修以舒朗严静的心境领悟书画之境:“飞走迟速,意近之物易见,而闲和严静,趣远之心难形。”李先生的《古诗摘抄》(长卷)和沈周《记雪月之观》(条屏)行笔清舒流美,舒朗清丽。李先生的行书与楷书有如竹林空山、深谷林泉、金屑泉水、澄澈冰壶,无不体现出笔者深沉静默,静中生智的修行。
二、砥砺勤学,博采众长
要想得书法真趣,必须取法自然。林西莉的《汉字王国》中描述中国古代的“人”取意于人的剖面,好似劳作又似垂拱行礼。“禾”取意于一种稗草,秋取意于“禾”“火”,象征成熟的谷物红似火,“龙”取意于几种体态健壮的动物,象征吉祥和权威。王羲之长期观鹅掌拨水的姿态,终领悟运笔指力之分寸;褚遂良认为用笔当如印印泥,“用笔当如锥画沙”;蔡邕见人用笤帚扫墙,创“飞白法”;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得草书之神,观察公主与挑夫争道,得笔法精髓;黄庭坚观察船夫摇桨悟得真谛,颜真卿点破怀素书法——如“屋漏痕”。
李先生说:“书法的演变,从金文、小篆、大篆、到楷书、行书、草书,无不取法于自然,写意于天地。”书法是众妙之门,它在勾连迂回的笔画之中蕴藏了精深的生存哲理与艺术美学。李先生醉心自然,潜心领悟。他平时也研习古人,取意自然,他常会心于茗上轻雾、鸣皋之鹤、天边堆云、风中柳条,摇橹劈柴、清风微雨、古池涟漪、高崖坠石、老树枯藤……在自然万象之中,他汲取了丰富的笔意,丰润融合于线条之内。
除了取法自然,他更临摹古帖。博采众长,研习百家,他不断回归二王手帖、魏碑唐楷、苏轼、颜真卿、王铎、八大山人等书家名帖,潜心临摹,如王羲之的《兰亭序》、欧阳询“正书第一”的《九成宫》《化度寺碑》、颜真卿的《多宝塔》《自书告身帖》、苏轼的《醉翁亭记》等名家书帖,他笃静守一,日益精进,其楷、行书之中既有古真迹的结体气势,又渗透篆刻的金石之力、汉隶的方整雄健、魏碑的温婉秀润。
李先生苦心孤诣,研习古帖,却仍不满意,觉得写字应如下棋,对弈方有切磋,求学方能破局,囿于自我封闭的小天地,永远展现不出开放的大格局,他又去“全国青年书法创作骨干高研班”和中央美院第二届兰亭书法班进修,不断与同行切磋磨练,静心研学。他学习以芭蕉叶练字的怀素,学习以家用绢帛练字的张芝,学习30年不下楼的智永,学习百练名帖的邓石如,精专博览。追求孟子的“万物皆备于我矣。反身而诚,乐莫大焉。”在 “自同于大全”的心境之下,领悟书法的至境。
三、草书势如破竹,自成一家。
郑板桥有诗云:“敢云我画竟无师,亦有开蒙上学时。画到天机流露处,无心无古寸心知。”欧阳修说:“学书当自成一家,其模仿他人,谓之书奴。”李先生不甘做书奴,他认为只学古人,不立己意,只是匠人,犹如王粲登楼高呼“虽信美而非吾土”,此地再美,也绝非我的故乡,于是他苦练草书,寻找自我精神家园,借得古人章法,振臂一挥,骤得其意,章草、今草、狂草皆有所造诣,尤擅今草,自成一家。
刘熙载说:“学书同于学仙,练神最上。”李先生的行草《计成小品文》(一堂屏)行草结体调匀丰美,墨色枯润相间,气象雍容沉穆,不温不火,天然去雕饰,有苏轼的华润丰沛之美,也有黄庭坚的险绝阳刚之力,也有王铎的飘逸酣畅之势,他的笔力拙朴厚重,渗透隶书用笔,朴拙苍劲,方整充沛,又以清新秀逸之飞白协调呼应,散发出雄健沉稳又昂扬乐观的青春气息。李先生的行草《古贤小品文》(一堂屏)结体挪让和谐,大小错落有致,气脉贯通、雄劲疏狂、疾徐跌宕,多有渴笔,拖笔舒朗,颇有黄庭坚雄健奇崛之风,有如关西大汉弹铜琵琶,铮铮有力,又如华阴老腔,痛快淋漓,逶迤飞动,一气呵成。
《范成大诗二首》(条屏)墨色枯润相间,偃仰向背,坚中有力,潇洒恣肆,拥有英雄沙场的豪情与坚韧阳刚的气节。《沙门良宽诗一首》(斗方)与《华严经句》(条屏)更是粗头乱服,丰润恣肆,折笔苍劲,拖笔有力,更显文墨本色,气脉相承任天真,颇有明末清初丑怪狂放之风,深得傅山的尚拙抑巧之法。《苦竹记》(长卷)更是集名家之精髓,枯润相宜,多用渴笔,尽显草书飞动流转之节奏,秀美异常,俯仰向背之间,变化多端,行踪难测,跌宕潇洒,一挥而就。李先生努力追求“度物象而取其真。”“同自然之妙有”,在山水云气之间,在广邈星汉之上,心不外驰,若无知己,也“宁对苍松怪石巅猿老鹤而鼓耳,是为自得其乐也。”练习草书就该不伤天真,不毁自性,不除任诞。李先生能够如石涛所言:“其精神驾驭于山川林木之外,随笔一落,随意一发,自成天蒙。处处通情,处处醒透,处处脱尘而生活,自脱天地牢笼之手,归于自然矣。”
古代书法用途多端,可庄严于金銮殿上,也可温存于民间草堂,书法如园林智慧,疏密有致,挪让借景,园依山,山傍水,巧拙相承,刚柔并济,留白天地,中空于世,修魏晋风流倜傥之气度,得宋人沉浑朴素的雅趣。三间茅屋、两袖清风、一枝竹笔便可书写人之本怀。清代张潮说:“楷书须如文人,草书须如名将,行书介于两者之间,如杨叔子缓带轻裘,正是佳处。”书法,自显高人逸士的儒雅气度,羊公碑会消失于历史,但书法,必将超越千古,传之后人,清华不朽。世若无书法,万古如长夜。李先生,必为书卷长河直挂云帆,摇橹度人,掌灯前行,普惠众生,必谱写出异彩华章。